第1922章 青居(2/2)
那缕青烟,便是八尊谙精铁之“我”。
“我”无定形,“我”亦不灭,是而之后千百次捶打,华长灯杀不死八尊谙之“我”,只剩疯魔般的持续捶打。
这已再造不成伤害。
而是磨砺,修炼,被当枪使!
可魁雷汉还有唯一所看不懂的……
锻打粗铁的道理他懂,可八尊谙剑我本身完美,以狩鬼为锤所剔去的杂质,又是什么
……
“我!”
境外星空,比魁雷汉还先看出八尊谙用意的,比五域众修乃至比华长灯还要更为狂热的……
是魔祖!
那塔下棺椁意象,在八尊谙受第一剑时,都似压制不住棺材板,整个激动得要弹出来。
当第二剑、第三剑……
当第一百、一千剑,通通斩过八尊谙剑我时……
魔祖所瞧见的,不是命悬一线的濒死八尊谙,而是拨云见日后又一套崭新的康庄大道!
“毋需祖神命格凭定,径直修我”
“不走二合一,一归零之路,由凡入祖,直臻完美”
这个理念,魔祖太清楚不过了。
可理念归理念,实践上总欠缺太多,因由前路不明。
当下八尊谙走路的路,魔祖瞧得一清二楚,可祂也有瞧不破的,便是八尊谙以外力修剑我时,所表露出来的矛盾一点:
“分明其所叩问之道,为战祖四舍之舍身、舍灵、舍意,以及最终之舍我。”
“然战祖四舍,舍我之后,彻底清零,而非归零,祂亦不敢舍弃全部,八尊谙敢”
“敢则无畏!敢则定有凭依!其所依,又是什么”
再瞧剑我,看似比不上华长灯天地人剑鬼三才,本质上,却还是深谙战祖“两仪”之法。
可八尊谙对古武之道,也不精通,他此刻之剑我,分明只有两仪中的“阳”或者“阴”,达不成阴阳调和,无法从两仪,突破一尊,再上无极!
“他还敢”
“敢则无畏!敢则定有凭依!”
“‘我’若完全舍,则其唯一自救之法,该是在于其所修古剑道之‘凭’”
“或能以‘何物’为‘阴’,为‘凭’,凭定四舍之‘阳’,之‘身灵意我’”
“藉此,达成完美平衡,臻至‘归零’境”
理念,魔祖都懂。
可祂看不穿八尊谙能以“何物”为凭,怎样找到他的“阴”,救回即将逝去的身灵意我之“阳”。
不重要……
完全不重要……
养猪养到这个地步,根本不需要再靠自己去思考,猪为求自保,只能自己给出答案。
“来吧!”
“八尊谙!”
“投石问路,给到本祖更多、更多!”
……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狩鬼千百剑,斩不断最后一缕八尊谙剑我,华长灯彻底沉沦进执念苦海。
祂意识到了什么。
哪怕是在这般癫狂状态之下,只要对手是八尊谙,祂能找回一丝清明。
魁雷汉所看见的,魔祖所看见的,祂在千百剑后,幡然醒来。
“我”
九九八十一数的狩鬼,被当即敕停虚空,华长灯愣住之后,凄声惨笑:
“八尊谙,你还在挣扎”
“你没有机会!”
五域死寂,在癫狂华祖的淫威之下,瑟瑟发抖。
那缕飘逸于长空,似要脱俗而去的青烟,却在最后时刻,不见苦痛,不见仇色,再度化成极尽虚幻的白衣身影。
八尊谙!
还是八尊谙!
不死不灭的八尊谙!
那朦胧于长空,脚踩无根鬼蜮,杀不死斩不断的剑我,往前轻轻踏出了一步……
华长灯如同被什么刺激到了,声嘶力竭一喝:
“闭嘴!”
“本祖,没让你念!”
九九八十一数之狩鬼,化作九九剑阵,往中心处镇杀而去。
嘭。
八尊谙剑我残影消碎。
那斩不死、撕不断的青烟,化作一个鸟笼似的青色、虚幻枷笼,终于炸开,在中域的高空,烟消云散。
“啊哈哈哈……”
华长灯长笑。
笑声中有着癫狂,有着解脱。
他成了,他成功杀死了八尊谙,这剑我最后的倔强,撼不过死灵轮回之力!
可便这时……
无根鬼蜮覆盖的五域之地,从亿万炼灵师身上,从草木石之念中,氤升出一道道紫气。
紫气东来,飘逸上天,化作一朵朵祥云,绽放出玄妙霞光。
恍惚间,众人抬眼望去,可见云上多了一道仙气飘飘的身影,似在各般磨砺之下,褪去了红尘一切烦恼、枷锁,即将升入天境。
不!
那不是虚幻!
顷刻之间,那已凝成一具……神蜕!
天地之间,有道音缥缈,是时响彻四方:
“三千烦恼丝,织造囹圄锁。”
“请斩我囚枷,云中摘道果。”
……
魁雷汉眼睛一亮。
红尘、俗世、烦恼、情欲……
“不世剑!”
他彻底弄懂了,八尊谙剑我借狩鬼在斩的,是什么
是枷困此世、此身的一切“心境紊乱”,一切可以干扰“我”之坚定的因子。
而当这些“纷扰”,在“我”被洞见明晰,又借祖神外力彻底削去时。
斩断因果,自在超脱!
八尊谙,道成!
……
轰隆——
境外星空,祖神灭法大劫汇来。
无根鬼蜮猛地动荡,被雷劫撕裂出一道巨口,华长灯几乎吐血崩溃。
祂所穷尽自我之力的一切,竟为八尊谙做了嫁衣,助其道成
“八!尊!谙!”
苦痛之声,当空炸响。
华长灯从天上气逆跌来,手一抓,抓上了狩鬼,嘶声尖哮:
“本祖说过,你,没有机会!”
“所有挣扎,在你打断本祖合道之后,全是负隅顽抗!”
祂根本不给八尊谙渡劫时间,将手中狩鬼往天空一扔,印决掐动,凝声一喝:
“祖神有谕!”
“剑柱味阵,听召!”
但闻数声嗡鸣剑吟,灵榆山上散落的名剑,当空掠起十把。
其中……
神剑玄苍,帝剑独尊,佛剑怒仙,凶剑有四,玄剑太城,飞掠而起,融进无根鬼蜮之天。
邪剑越莲,炎剑焱蟒、灵剑清风、鹤剑听尘、袖剑双针,笔直下坠,融进无根鬼蜮之地。
轰隆!
万籁喑哑,道法崩溃。
五域骇然抬眸,但见天降五柱,宏伟浩大,阵锁八尊谙。
地吐五味,侵入神蜕,纷扰道心,甚至将祖神灭法大劫,直接搅乱。
华长灯没有停下,以剑祖封神称祖路之道基,阻杀八尊谙封神称祖之希望……
不够!
远远不够!
他要这个人,死!
“身陷囹圄,还妄图自在超脱”
狩鬼跟进,融进无根鬼蜮,华长灯癫声大笑:“八尊谙,晚了!”
五柱、五味一震。
那困住八尊谙神蜕的剑柱味阵,喷吐霞光,在无根鬼蜮顶上,凝出一柄万丈长剑。
狩鬼悬于顶,柱味困神蜕。
上天寻无路,入地觅无门。
无根鬼蜮提前展开、狩鬼提前天解,华长灯在提防的,就是八尊谙的最后一搏。
而这一搏……
祂,不给机会。
轰隆一声,万丈狩鬼如是剑柄撤去了锁链,重重坠斩而下。
“敕神令:诛!”
……
封锁整个世界的五柱!
焚灼剔剐道心的五味!
坠斩直下的万丈狩鬼!
五域众修,至此再悟何为古剑修的“无上限”,华祖癫狂,竟至于斯。
如此伟力,便是剑祖再临,又怎抵挡
遑论被破道劫、被紊道心、被拘神蜕的八尊谙!
“晚……”
狂风呼啸耳畔,死意弥散四野。
才刚脱去枷锁,登上云天,却没机会与时间,去享受哪怕半息祖神辉煌的八尊谙,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。
他看都没看顶上万丈狩鬼一眼,放眼河山,仿佛是在留恋这方养育了此生的美好世界。
飞雪扑朔,在遥遥高峰尽处,披上霜衣白头。
夕阳残照,洒在漫山遍野的伏桑木、灵榆木枝头上,雪鳞叶金。
“是啊,好像晚了……”
时间似都在一叹之下变得迟缓,八尊谙偏过头,目中恋恋不舍。
他看的却不再是山雪、桑榆,目光落向的是伏桑城下,俨然泣不成声的月宫奴。
心腔滔滔,有浪翻涌。
千言万语,终归于无。
剑柱味阵一出,诛神敕令一下,八尊谙纵还有万千想说,琐事想做。
他没机会了。
他看到了道之尽头。
他没法轻易斩下华长灯,拥抱到三十年前的那抹情愫,与此刻心头的悸动。
“苍山不羡白头,此情却难自已……”
可这,绝不代表他八尊谙将葬身于此,陨于华长灯狩鬼剑下。
风月不复。
剑压道来。
八尊谙翩然转身,感怀愁绪顷刻拔除。
在狩鬼贴脸而至之时,望向遥遥处癫狂的华长灯,目中凶意毕露,杀机尽出。
“晚”
八尊谙叱声喝定,手一扬,拔剑东方:
“晚最莫过桑榆,归来无非剑起!”
“青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