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(下)(1/1)
除却耿颜这一桩,还有沐明之中音如两位最近下棋时闲谈提到最多的,也是那场比试中的霁欢。说的是,霁欢剑中透露出的那股子倔强和狠决,全合了迟默造她的那段时间的模样。而慈悲,则是源自于对末址苍生的慈悲。二者看似毫无关联又矛盾,实则全体现出对末址的坚守。闲谈到最后,又是对往昔的追忆,追忆之中是一两声叹息。
叹息之后,音师傅表达自己的看法,说是那些狠决的招式流风回雪,冯虚御风,他不甚赞同。对如师傅的原话是:“你欣赏的这种,为夫倒是觉得空有意境而无实意,若真是到了战场上,快准狠三字,赢面更大一些。”一句话,将如师傅得罪,二人在音楠面前的闲谈变成了一场争论。
音楠懒得听,看着那幅画想着父母说的倔强狠决一类,这里边的种种原委因由,倒是不指望末址上上下下都得体会清楚。
因此,耿颜搓手尴尬一笑未说明的意头就清楚了。
但小次山留霁欢在,音楠想着先前她没来由吐血的事情,倒仍是有些担心,时隔多日,得了空闲,遂遣正在廊下同栾亓和前厅的童子一道逗着蛐蛐的豆子回小次山,将耿颜送过来的这幅画送交给霁欢。
豆子嘟囔了一声,深呼吸了几口气又大声回音楠道:“君上,栾亓和栾修不是要拜姑娘作师傅么?您遣他俩与我一同我去小次山罢。”说完看了一眼有些慌神又不明所以的栾亓一眼,跟着道:“既然要成为姑娘的弟子,他俩能否就在小次山住下了?”
音楠好笑,若不是豆子现下提起,他都快忘记当时同霁欢的玩笑,对豆子说:“小次山拢共也没几件房子,栾亓栾修也不方便住过去。至于拜师嘛,正好你跑一趟问一下她的意思。”
豆子觉得自己无可辩驳,心中有些不悦,见栾亓仍是一脸不可置信,便朝他不满道:“你这是作什么表情,难不成拜姑娘为师傅还低了你的身份?”
栾亓想起霁欢同耿青穆打架时候的样子,忙摆手否认道:“能有霁欢姑娘当师傅自然是我与兄长的福气,只是我们在君上案前,具体的事情自然也当遵君上的意思。”
豆子无法,起身理了理自己脏乱了的裙摆,从音楠那处取了画卷独自个往小次山走去。
一路上她也还在想着先前霁欢比剑时候的模样,本是不觉得有什么,自己跟着姑娘照顾姑娘也有一小阵子,见她原来比自己想的更厉害,也觉得自己连同自己的一家子脸上都光鲜,熟料一日灰毛狐狸来找她玩耍,却在距离小次山竹舍仍有一大段路的时候就不走了,只邀她在小次山脚的一方池塘边上磕了半晌瓜子。
那袋瓜子还是从秦嬷嬷干果店买来的,豆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嗑着,一边听他絮叨自己的表哥如此优秀,竟被栾亓栾修给打败了,心中有些不服气,不服气的事情絮叨完了,突然转了话头同豆子问道:“你先前跟着前君上,一向是懒散没规矩惯了,会不会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霁欢姑娘啊?若是惹着她生气了,啧啧啧,听族内长辈说,你家姑娘挥剑的手法可是狠的很啊!”
那个时候豆子啐了一口瓜子壳,分辨了几句说,霁欢姑娘虽然面上冷冷的,但脾气好得很,对她豆子也是好得很,自己向来也不是招事惹事的性子,没什么事情会惹到姑娘。然后狡黠的狐狸说了一句什么“那你要想想自己曾经不讨前君上喜欢的时候,也做了许多挨板子的事呢!以前挨板子不晓得现在会挨什么哦!”尾音还特意挑了一声。
豆子吞了吞口水,哀声叹气回了竹舍后,心下便一直怕怕的,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,曾经那一桩让自己兴奋的想法也烟消云散。然后有事无事找着各种由头,溜到沐照或沐明找朋友玩耍,先前三餐时间还会回去给霁欢做做饭,后来便是三餐也不回去了。
但是现在,拿着霁欢的画像走回小次山竹舍的路上,自己倒是认真反思起来。捋清楚之后,灵台清明一般,觉得自己非常不应该,无端恶意揣测霁欢这个大恩人不说,还置槐愚仙君及韦老夫子那些话于不顾,明明打定了主意要帮着霁欢姑娘调养,呸,竟然因为几句话而害怕溜了出来。
且不论霁欢究竟会不会打她,就算挨一两下板子又何妨?虽然挨的可能不是板子,但她豆子是因为畏惧便忘了心中愿望的人么?想罢,才出沐明的千斤腿忽然也变的轻盈起来。
而一溜烟到了竹舍却见门闩插上,四下无人,门前霁欢常坐的梨木桩子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尘灰,豆子想到前一阵子闭关的情形,将画卷放在门口,先去了露华洞,也是无人,心中紧张,一溜烟又跑回了沐明,向音楠禀明了原委。
音楠跟着到了小次山,在竹舍门前抹出水镜,水镜一漾,显出前几日的事情。见原是那日无根山的槐愚前来,想必是从沐明离去后到了小次山,同霁欢喝了一盏茶,说了一声关乎予绎的事情,而后便是二人一道离开,离开时霁欢朝着梨木一望,此时隔着水镜,倒像是在看音楠。
心下有了思量,回忆起曾经同予绎结交之时的种种境况,何时何由相交为友,何时又变为陌路,何时又成为仇敌,即使曾经谁也没觉得予绎应当是末址之境的仇敌。
但是,从对霁欢的心思中回过神了,他音楠心中还是有些隐秘的结,一番下来,直面耶?唯有直面罢。
若不是当年因,何来如今果?音楠想问问清楚,为何当年凡人之躯替迟默挡下一刀的予绎,摇身变成九重天的太子殿下后,便一层层算计一步步筹谋到了末址?而明明两情相悦却又忽地陌路之后,又是为何必须引迟默历劫自毁?还有霁欢找予绎的那桩事是什么?他觉得如今他也应当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