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一(上)(1/1)
雪不知道何时开始下又何时停了,直到一夜积雪压倒了红叶林中的一棵青松,倒下来时将音楠随手圈的结界震了一震,音楠和耿青穆方才醒了过来。音楠撤了结界脑壳有些发昏,闭目养神之中思绪游走,现在自己却都不清楚何时倒睡着了。结界撤后,远处的雷霆之声仍然阵阵传来,但是听起来动静较之昨日已经小了不少。
“霁欢姑娘呢?”耿青穆突然发问。
音楠四下望去,不见霁欢踪影。目光所及之处,全是皑皑一片,雾荫红叶林,被积雪掩盖住飞霞一般的红。霁欢常日着一身青衣,在白雪之中应当夺目才对,但是现在,却没有任何痕迹。音楠想起昨日遇到鹏雁袭击之时,霁欢未作任何思量便先于他,打算独自面对和承担未知的危险,心里突然有些不安。
虽说昨夜,霁欢在他旁边休息时,并未看出不妥,但幸而他留了个心眼,派出青鸟留守在似乎危机四伏的北疆。于是,现下,音楠将昨夜放出去打探的青鸟召了回来,不过掌心大小的青鸟,似乎是受了惊吓,停在音楠的肩头,仍在瑟瑟发抖。音楠在青鸟的头上轻轻一点,它便恢复了神采。而后,音楠在低语两句,便见鸟儿在音楠和耿青穆前的雪地上缓缓飞了一圈,一时间现出了霁欢的行踪。
已是破晓时分,霁欢独自出现在长河之上。较之昨日,霁欢并没有护身躲开,只是踩了一片薄云,站的甚至离那雷阵电林更近了一些,音楠看霁欢似乎面不改色,眼神中却又是那日同耿青穆比剑时的神情。
那雷阵感受到外力,轰鸣愈强,昨日一道道闪电若还不算密集,此时也随着越来越强的雷声紧凑起来。两方对峙,霁欢看起来如此渺小,但她除了裙摆和头发被那力量推向身后外,看不出一丝畏惧色。当闪电集聚一股直击霁欢面门时,霁欢现出流光剑引了长河中的水与之缠斗,水面将那力分散,这一回合算个平局。音楠想起之前母亲说过的霁欢的修为和剑法,其中的倔强狠决和慈悲,但如今这一场战役却不见了那慈悲意头,一招一式皆是狠决。直到霁欢绕开那股集聚之力的后方,似乎是终于寻到了时机一剑挥下,雷阵电林瞬间已经破出一个缺口,两股冷风相碰,四下里都是火星。
所见到的景象中,音楠没有看到霁欢有受伤的影子,那一剑挥下的招式虽是她一贯的果决,但收剑之时,却不见霁欢脸上露出任何笑意,这不算是她的风格。
不过,耿青穆还没有注意到那些,之时在看完霁欢同法阵之力一番不长不短的缠斗之后,吞了一口唾沫,心里感谢着当日比剑霁欢的手下留情,口中说着:“传闻师傅当时为新徒造剑,现在看来,师傅定是专门为霁欢姑娘造的,给我是万万不可能的。”
“你才知道?”
音楠边说着边飞身向那结界开口处,耿青穆跟在后头,听得出音楠担心霁欢,这句玩笑话并不玩笑。刚才那景儿在霁欢进入结界后便散了,知是青鸟此后再未见霁欢出来,音楠他作为君上,定是担心。
音楠立在结界缺口处,雷阵电林像是在一场恶斗中败下阵来,此时声音弱了不少,但音楠却并未着急进去,心里又过了一遍昨日与霁欢的那番谈话,看来母亲说的对,他作君上以来似乎事事考量的更加周全,但却不像少年时候了解女孩子的心性,或者说霁欢的心性本就同末址乃至六界,他见过的那些女子的心性并不相同,一步一步的只学了迟默当年的样子。
他比之昨日,更加生气,手里握的夜笙也跟着泛出浅红的光来。
饶是已经缺了一个口,音楠是转了转夜笙便进去了,耿青穆却因昨日被结界所伤心下陡生恐惧胆怯,跟在音楠身后边,观望一阵音楠从那缺口走近并无不妥,才终于敢随之进入。然而,因为被雷阵电林的威力激的痛昨日一样,现出了原身,不料赤敝羽尾带出的火光又激醒了奄奄一息的雷声,闪电聚成一股,在耿青穆通过法阵之时,实打实地钉到了他的身上,耿青穆一个踉跄几口急血,跌在大荒之中。
法阵背后,所谓北疆大荒。与法阵之外,倒是相似风光,日头白白地照着,想是万万年不曾透出过活力,四方均是看不到尽头的白,雪色皑皑,冰封千里,唯有那条能淌过法阵的河流,不合时宜般仍向远处直入虚无。
音楠将受伤了的耿青穆安置在避风处,交代他自己先去寻寻霁欢此时身在何处。夜笙作为蓐收留下来的法器,昨日还是在结界内响了一次,已经引来了一阵虎狼环伺,如今在北疆诸事不明,为了避免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事,音楠将夜笙收起,将耿青穆的落白剑立在距离他的三步处。剑知人意,立地之时,便化出几道剑影,围在耿青穆周围。
“君上先去找霁欢姑娘吧!”耿青穆脸色煞白,又吐了一口血,还强撑着对音楠说道:“虽是伤重,倒还不至于任谁欺凌,况且有落白在此,君上暂且放心。”
音楠听他此说,虽然心中尚有担心,但此时也无其他办法,只朝着南方隐约透出红光的地方而去,希望能先找到霁欢再作其他打算。
耿青穆见音楠离去,坐直了身子调匀了呼吸,试着运气,却才一动,气还再丹田之中未出,元神便已经动荡,一口血又喷了出来。自小到大他耿青穆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,果然出来历练闯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看着落白剑上蒙起一层冰,又突然想起同离了末址的炎胥箩,他们应该算是差不多的身份,差不多的经历,差不多的成长环境,先于他们出来且独身一人的她,不知道正经历着什么,四海一人可有受伤损,可还顺利?
耿青穆虽然此时已经身心俱痛,但仍是强撑着站起来,将立在地上的剑拔出用衣袖轻拭。这一时间,突然感觉周遭有些不妥,不远处流动的河水似乎静止下来,没了那缓缓柔柔的声响,虽然此时他还站不大稳,还是擦掉嘴角的血迹,打起了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