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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得胎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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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喜公公没想到赵凌云今天竟会冷不丁地突然问起周沂雪,只能如实禀报:

“老奴有些日子没能去亲自看望皇后了,据坤朗殿的守卫来报,皇后一切如常。”

赵凌云目光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,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声,忽然又开口道:

“劳烦舅舅稍后亲自去趟坤朗殿,替我送一坛今年新酿的青梅酒和一套竹制的酒具过去。”

“再替我送句话给那位,就说醉马错踏雪原茫,宁染纤尘不沾霜。”

闻喜公公领命退下。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,赵凌云这是要对周沂雪杀人诛心啊。

“青梅酿酒,折竹制杯”,这是告诉周沂雪他赵凌云惦念的只有和薛真卿的“青梅竹马之谊”。

后面那句让他捎带的话,那就更加明显了,他赵凌云不管和她皇后周沂雪有过如何的过往,今后,他是宁愿白袍沾灰,就算在泥里滚一遭,也不愿意再近周沂雪的身了。

已是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时节,树上蝉鸣聒噪,一路行来,闻喜公公出了薄薄一身汗,在残阳如血的时分来到了坤朗殿。

久未开启的坤朗殿门,乍一打开,尘埃混杂着淡淡的霉味儿扑面而来。这种味道叫做,尘封

犹记皇后生辰日之后,赵凌云一怒之下封闭坤朗殿,撤了所有侍从,只派来一个又哑又聋目不识丁的老婆子照料周沂雪的日常起居。

周沂雪禁足坤朗殿的这大半年,殿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而这里却似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,依旧,半死梧桐栖昏鸦

闻喜公公送上梅酒和竹杯的时候,周沂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,但还是红着眼眶,颤抖着双手接下了。闻喜公公见状,柔声劝慰道:

“皇后娘娘,陛下赐下的并非鸩酒,还请放心饮用。另外,殿下还有一句话让老奴带给您”

周沂雪听完闻喜公公带来的话,答道:

“杀人诛心不过如此,臣妾受下了,谢陛下隆恩!”

说完,在老婆子的搀扶下,缓缓平身,此时闻喜发现周沂雪体型较之从前丰腴很多,腹部也微微隆起,竟像是有了身孕。

他欲速速回御书房禀报赵凌云坤朗殿里的异状,冲周沂雪行了一礼,转身抬脚正要离去,被身后的周沂雪喊住了:

“公公,本宫的父王可好?这些日子没有书信往来,父王可有为难陛下?”

闻喜公公转身,躬身答道:

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陛下和广元王君圣臣贤、翁婿和睦,无论家中还是朝中都是上下一心、相扶相助。还请娘娘安心在坤朗殿静养。”

说罢,不敢多做耽搁,急忙回御书房向赵凌云复命去。

御书房里,赵凌云正在批阅奏折,听完闻喜公公的回禀,丢下手中折子,拍案而起,朱笔从笔山上被震落,沾湿了桌案上的毛毡垫子,留下一滩刺眼的猩红。

不久,阖上不久的坤朗殿的大门又被赵凌云一脚踹开,哑婆子见状惊掉了手上捧着的碗盏。白瓷碗盏落地,“当啷”一声摔了个粉碎。

周沂雪闻声,抚着隆起的小腹,从后殿施施然走来,见到半年多未见的赵凌云时,百感交集,她贵为西楚的皇后,却幽禁深宫,活得不堪。

她作为赵凌云的结发妻子,却不能上前给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一个拥抱。

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端。

周沂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,只剩喉头哽咽的痉挛,眼底哭泣的酸涩。就这样伫立原地,含泪凝视着赵凌云。

赵凌云微眯着眼,目光从周沂雪的脸庞一路下滑至她的腹部,厉声道:“跪下!”

周沂雪恰好正站在哑婆子打碎的瓷碗碎渣前,听闻赵凌云比刀锋还冷的语调,她怦然跳动的心脏似被丈夫的大手无情攒捏,瞬间失了生机,翻腾的热血也在刹那冷却,凝滞在血管里。

她木然下跪,地上的碎瓷片划破薄薄的襦裙深深扎进她的膝头,鲜血顷刻间就将鹅黄的襦裙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殷红。

哑婆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周沂雪,让她换个地方跪,喉咙里发出焦急的“哦哦啊啊”的声音,甚是刺耳。

赵凌云暴怒,俯身一把扯开哑婆子,使了狠劲捏住周沂雪的下巴,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,齿缝里挤出来八个字:“不守妇道!不知廉耻!”

周沂雪生辰宴翌日的清晨,赵凌云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让闻喜公公从御医那里拿来了药效最猛的避子汤,并且是他亲眼看着闻喜公公喂周沂雪一滴不剩地喝下去的。

闻喜公公不会出错,自己的眼睛更不会欺骗自己,那么,周沂雪如今腹中的胎儿又是从何而来?

“若非私通宫中其他男子,行了苟且之事,如今怎会有孕在身!”赵凌云认定周沂雪犯了通奸之罪。

殊不知那日周沂雪不仅用了华胥合欢的迷香,还用了广元王给她的“得子药”。此药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既可以有助得胎受孕,又可抵挡避子汤的药性,保十月安稳一朝分娩。

“不守妇道?”周沂雪原本已经毫无涟漪的眼里,突然又燃起了一星光芒,这是怒火,怒火在弹指之间就烧尽了她的理智,心中只有一个“一吐为快、畅所欲言”的念头,让她口不择言,几近呐喊,声嘶力竭:

“是,臣妾是不守妇道了!臣妾为陛下所不喜,陛下心中只有青梅竹马,宁愿白袍染尘也不愿片雪沾身。既然如此,还不许臣妾寻个愿意万里雪原同赴苍茫的,相拥相抱相依偎来熬过这深宫寂寞?”

闻言,赵凌云手上又不禁使了十分的力道,捏得周沂雪不得不又抬高头,颈椎咯咯作响,下颌现出一片通红,怒道:“贱人!说,与你通奸之人是谁?”

“臣妾我和谁通奸对陛下而言重要吗?”周沂雪嗤笑,眼睛里满是癫狂,犹如酒醉,“我是陛下的弃后,陛下弃之如敝履,如今却要在乎被自己丢掉的鞋子被谁穿了吗?”

赵凌云微怔,是啊,他的怒火来得好生奇怪,当初不是想好的,大业得成之时,会给眼前这人一纸休书,给她自由的同时而他自己也将履行对薛真卿的誓言,明媒正娶吗

为何,如今得知周沂雪通奸有孕却要暴怒至此?

难道是,自己不要的“东西”宁愿束之高阁,也不愿被他人染指的“占有欲”吗?

赵凌云已经习惯周沂雪对他的唯命是从,习惯周沂雪对他的痴心妄想、死心塌地,习惯周沂雪的迷恋和执念

赵凌云理不清此刻的心绪,对此刻自己的心态也做不出合理的解释,只觉怒火中烧。

他怒不可遏地扬起手,“啪”地一声脆响之后,周沂雪摔倒在地,脸颊上多了红肿的掌印和嘴角渗出的一缕鲜血。

周沂雪侧伏在地,被掌掴得片刻恍神之后不哭反笑。

“咯咯咯”的笑声,令闻者生寒。

她不顾脸上和膝头火辣辣的疼痛,挣扎着站起来,推开上前要扶她的哑婆婆,踉跄几步后,在赵凌云面前站直了身子,她比赵凌云足足矮了一头,此刻却昂扬起头颅,直勾勾地盯着赵凌云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“臣妾随便陛下发落。”

忽然之间,赵凌云竟生出了一丝心虚,周沂雪的眼神让他感到犹如芒刺在背,他骂了一声:“疯子!”便抬脚跨出了坤朗殿。

殿门重新被关上,阻断了仲夏黄昏的最后一丝日光。太阳沉入西山,长夜降临坤朗殿。

周沂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,仿佛成了她与赵凌云这场拉锯战上的胜利者。

这是她所经历的最艰难的一场“战斗”,也是她第一次在赵凌云面前获得“胜利”。周沂雪在赵凌云站过的地方站了一会,沉缅于胜利者的孤独。她先是暗自发笑,然后,这种狂喜犹如一时加快的脉搏一样会逐渐递减归复平静。

她方才的心里恰如一片点燃的荒野,火光闪烁,来势凶猛。

但随着脉搏的逐渐平缓,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行的疯狂和接下来的处境悲凉时,周沂雪内心这片被怒火燎原的荒地之上,一切胜利的喜悦都灰飞烟灭,剩下的只有了无生机的黑色焦土

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。

哑婆婆打着手势问她:“娘娘何苦这样?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实话。”

周沂雪无声哽咽,心道:

“实话,如今对于她和赵凌云之间还重要吗?这场婚姻的起头就是赵凌云的利用和骗局,以及她自己的一往情深、一厢情愿”

“这场拉扯,早已经注定好了结局,是她自己沉醉不醒、执迷不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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