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 与AI律师的第一次约会(2/2)
“那我可放开了点咯。半只白斩鸡,草头圈子,响油鳝丝,一碗蟹粉盖米饭,一盆黄鱼面,两杯酸梅汤。你看可以不?”
贺鸣笑:“点得好,光听名字我就开始流口水了。”
“好咧,老板,点菜。”
许乐冬的离婚案尘埃落定,有一阵了。
贺鸣今日又与景春莹近距离相对,觉得自己,从表情到接茬,应该都如黄山初遇时一样正常,没出什么怪异的乌龙反应。
看来自己保护芯片的努力,初见成效。
更重要的,模拟荷尔蒙反应的出现,也仍是清晰可触的。
对面的女孩,与他说话时的盈盈浅笑,低头研究菜谱时的专注凝神,都让贺鸣产生仿生真人的愉悦感。
还有她抬头与服务员沟通时,即使背景是边抽烟边吹牛的抠脚老爷叔,或者叽喳数落女儿不肯去相亲的海藻头老阿姨,在贺鸣看来,景春莹的侧面,依然有种屏蔽喧嚣的宁静美好。
比2077年于美术馆中看到的那幅画,更令他着迷。
菜陆续上桌,二人趁热尝了几筷子,贺鸣才开口道:“景小姐,下个月,法援中心要颁给我一个荣誉称号,司法局会有个仪式。我想请你给我设计一枚胸针,我领奖时佩戴。”
景春莹立马来了兴致更炽:“可以啊,谢谢贺律师不止赐我这一顿饭。”
一句玩笑后,神色就认真起来:“贺律师,你到时候,会穿什么颜色的正装?西装领还是中式立领?你们法学这个领域,有没有什么象征性的图形,比如象征公正的天平?嗯,我来搜搜。”
景春莹放下筷子,打开手机,很快开始喃喃自语:“哦,除了天平,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可以,还有个独角神兽,叫……獬豸,呃,好生僻的字,长知识了。”
贺鸣反倒有些无措,没想到女孩一秒就进入面对甲方爸爸的状态。
“呃,不必这样复杂吧?景小姐,你给梁先生设计的那个鱼灯,就挺好的。”
“鱼灯?”景春莹须臾愣怔后,反应过来,“啊对,你在梁峰朋友圈看到的吧?他也是个超热心的人。他那回主持一个仪式,我就拜托他出借衣服上的广告位,戴上我的设计作品商推一下。效果立竿见影,黄山文旅局的老师认出那是歙县的鱼灯题材,这一阵正联系我合作文创珠宝。说起来,还要感谢你,当初帮我拍到了那么多鱼灯照片作参考素材。”
贺鸣脑子里有根弦松了。
原来梁峰的那枚鱼灯胸针,并不是景春莹送他的,更不是专门为他设计的。
只听景春莹又道:“不过贺律师,鱼灯胸针的成品,我虽然自己挺满意的,但不推荐给你。你的气质,和鱼灯的感觉,不合拍。”
男人心动之初,最爱听女人评价自己了,AI男人,也不例外。
贺鸣掩饰着“你快给我仔细说说”的表情,淡淡道:“哦?那,我适合什么款式?”
景春莹却没有贺鸣期待的滔滔不绝,而是放缓了节奏:“鱼灯胸针有点过于鲜艳洒逸,你的感觉,是冷静沉稳的,我现在一时半会还没有灵感。但你这一单,我接下了,一个月的时间,出成品来得及。”
冷静?贺鸣心道,我其实,越来越“热”。
Ai人暗暗吐槽自己。
小饭馆实在太嘈杂,两人渐渐觉得耳膜受不住,左右已经差不多“光盘”了,便结账离店。
但彼此都觉出,对方仍有谈兴,于是心照不宣地顺着沿街各种小铺子,往前走。
中秋夜的上海马路上,怎会少了各种灯。
这里是桃江路靠近音乐学院一带,艺术专业的学生们,品味相当不俗,三两结伴出来逛街赏月,提着的,竟都不是稀松平常的圆灯笼。
锦鲤、莲花、宝相花鼓、玉兔捣药……各种国风题材,教人看得眼花缭乱。
贺鸣买了咖啡回到路边时,惊讶地见到景春莹已挪到照明亮堂的路灯下,在ipad上走笔线稿。
“你的胸针,我看到月亮和花灯,突然有灵感了!别问,问就是立等可取,我马上画给你。”
贺鸣听了,哪还敢吱声,老老实实地一手端着一杯热美式,静候佳音。
景春莹的手速果然不是盖的,很快就举起软件窗口中的画稿,展示给贺鸣。
“这是一颗南洋海水珍珠,白色,象征满月,寓意你的案子每次必赢,完美收官。追月飞翔的,是仙鹤,结构用拉丝金和吸珠工艺,羽毛用喷砂金和白色母贝片间隔镶嵌,鹤的脖子和腹部,用钻石,头顶用一颗小克拉的椭圆红宝石。胸针整体的颜色不芜杂,调性清冷但不失自由感。你领奖时准备穿深灰色西装的话,金色与白色会有识别度。最关键的,你叫贺鸣,属于你的胸针,用鹤,很贴切吧?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天。你贺律师金牌大状的名气,一定会越来越响的。”
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天……贺鸣的算力,当然立刻就能反应出来,这是《诗经》中的句子。
但他从未想过,把自己的名字,与《诗经》联系起来,更没想过,皓月冰轮、瑞鹤翔空的景象,可以如此自然地表现在一件珠宝作品中。
她是人类,她看到明月,就能想到顺遂圆满,看到年轻学生手里的白鹤灯,就能想到我的姓名。她要表现清寂又无所束缚的感觉,就能画得这样对。
她是人类,只有她们人类,才懂得,真正的情与美。
甚至,她还在艺术的氛围之外,加上了一点也不俗气的商业祝福。
“贺律师,你怎么了?”景春莹发现盯着画稿的贺律师,眼神有点直愣。
“啊,我在认真考虑这个款式。我很喜欢,但是这个寓意满月的珍珠,能不能小一点。我想,不但领奖时戴,上班时也别着,正好帮你做宣传。但是,珍珠的直径,尽量不要超过我们所高级女合伙人耳朵上的珍珠耳钉。”
“哈,我懂,戴珠宝嘛,不能比老板还显眼,尤其是女老板。”
景春莹收起ipad,接过热咖啡。
中秋节的上海,夜晚最是宜人,凉风袭来,伴着阵阵清幽的桂花香。
景春莹的目光落在被路灯拉长的两个影子上,忽然感到如海潮初起的悸动。
男女之间的化学反应,就是这样奇怪。
此前那位一心追求艺术的年下弟弟顾南河,寄寓在出租屋时,景春莹哪怕和他有非常亲密的肉体关系,也与此刻的精神体验,是截然不同的。
贺律师站在身边,并没有那种全然源于雄性荷尔蒙的吸引力,而是像细雨,像涟漪,像晨曦,像指尖抚过琴弦,像花瓣飘落草地,不会让人欲念燥热,但让人觉得舒心、安全,期盼就这样并肩而立,静看紫陌红尘中的云卷云舒、百态万象。
贺鸣不知道刚才还侃侃而谈的景春莹,为什么忽然安静得好像洒在屋檐上的月光。
但他喜欢此际的感觉,不想找新的话题打破并非冷场的氛围。
至于今天答应为那位胡先生代理的公益援助诉讼,要请秋爽提供证人证言,贺鸣更不会与景春莹说叨。
一来,律师对手里的案件应该有缄口的美德,二来,贺鸣相信,不必请景春莹做说客,那位热心的秋书记,也肯站出来作证的。